來到西安,總要實實在在“咥”一碗羊肉泡饃才算真正觸到了這座城的魂——老陜把“吃”叫“咥”,一字里藏著酣暢的煙火氣,仿佛連食物的香氣都跟著鮮活起來。
初遇龐一鳴羊肉泡饃,是個飄著毛毛雨的日子。細密的雨絲飄落在青灰的屋檐上,順著瓦當(dāng)輕輕滴落,給古城的街巷籠上一層朦朧的濕意。風(fēng)里裹著初秋的涼,吹得人鼻尖發(fā)緊,我縮著脖子在巷子里閑逛,忽然被一處門店的招牌吸引——黑底金字的木牌端端正正掛在門楣上,“龐一鳴羊肉泡饃館”八個大字蒼勁有力,下方一行小字“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傳承”格外醒目。心里暗忖,既然是非遺傳承,想必味道差不了,便抱著試一試的念頭,掀開門簾鉆了進去。
門內(nèi)的暖意瞬間裹住了周身的濕冷,羊肉的鮮、骨湯的醇混著麥面的清香,直直往鼻腔里鉆,連帶著雨帶來的寒意都散了大半。“里頭坐!咥泡饃不?干刨、口湯還是水圍城?”伙計操著一口地道的西安話迎上來,嗓門亮堂,帶著西北人的爽朗。我愣了愣——吃了那么多次羊肉泡饃,竟不知還有這么多細致的吃法。最后選了“水圍城”,單聽名字就透著股大氣。笑著點頭應(yīng)下,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,看雨絲斜斜落在玻璃上,很快凝起一層薄薄的水汽,把外面的冷雨和店里的暖香,輕輕隔開成兩個世界。
很快,一只粗瓷大碗端了上來,里面臥著兩塊雪白的死面餅子,瓷實又筋道。伙計遞來一雙筷子,笑著囑咐:“饃得自己掰,越碎越入味,這才是吃泡饃的講究!”掰饃是個慢功夫,急不得。我學(xué)著鄰桌老西安的樣子,指尖捏著餅邊,一點點往下掰。先把面餅掰成核桃大小的塊,再順著紋理細細掐碎,直到每一塊都小巧均勻,能穩(wěn)穩(wěn)托住湯汁才停下。指尖沾了細碎的饃渣,帶著淡淡的麥香,不知不覺間,手心竟也暖了起來。
掰好的饃端給后廚,不多時,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泡饃便重新上桌。乳白色的骨湯濃而不膩,鮮美的湯汁將每一粒碎饃都裹得均勻,幾片薄切的羊肉鋪在上面,嫩而不柴,撒上翠綠的香菜、鮮紅的辣椒油,再綴上一撮雪白的糖蒜,光看著就讓人喉頭微動。
先抿一口湯,醇厚的鮮香瞬間在舌尖蔓延開來,帶著羊肉的溫潤與骨湯的濃郁,順著喉嚨滑下去,暖意從胃里一點點擴散到四肢百骸,方才雨中的寒涼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再夾一筷頭泡軟的饃塊,軟糯入味,湯汁的鮮、羊肉的香、面餅的韌在口中交融,每一口都是熨帖的滿足。鄰桌的大爺吃得滿頭大汗,放下筷子咂著嘴,用西安話贊道:“嘹咋咧!這味道,就是老陜的正宗味兒!”
我也跟著大口吃起來,湯汁順著嘴角流下也顧不上擦,只覺得渾身的毛孔舒展開來。窗外的毛毛雨還在淅淅瀝瀝,店里的熱氣氤氳在玻璃上,模糊了窗外的街巷,卻讓這一碗泡饃的香氣愈發(fā)清晰。原來這“非遺”的分量,從不是掛在門上的招牌,而是藏在每一粒掰碎的饃里,融在每一口鮮醇的湯中,是一代代人守住的老味道,是雨日里最溫暖的慰藉。
一碗泡饃下肚,暖了身,也暖了心,連這飄雨的西安城,都變得溫柔又鮮活起來。(漢鋼公司 路凱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