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園區(qū),綠化帶里還裹著層淡淡的晨霧。我隨手撿起被丟棄的棒球拍,左掌換右掌地掂著,任球拍上的小球彈跳、滾落在草葉間,邁著碎步追過去——沒有章法,更無節(jié)奏,活像個攥著玩具的孩童。
這般“垂髫式”的鍛煉,總?cè)莵砼匀说哪抗猓荷⒉降穆啡藭那膫?cè)目,枝頭的鳥兒也似有若無地歪著腦袋,笑這玩法的幼稚??晌沂遣辉诤跄切?ldquo;規(guī)范標準”的甩臂踢腿的,人到這般年紀,肌骨早已沒了青年人的耐磨抗壓,能讓全身的血液循著呼吸慢慢流動,讓胸腔里盈著鮮活的氧,便已是滿心的滿足。
至于那些有板有眼的鍛煉項目,從不是我每日的必修。大半輩子伏案而坐,筆尖在稿紙上爭分奪秒地跋涉,總覺時光像被誰偷偷裁去了一大截,連“鍛煉”二字,都漸漸與紙頁上的橫豎撇捺纏在了一起,成了文字征程里的點綴。
唯有在花草樹木間散步,是我雷打不動的日常?;蛟S有人會說:“不就是那幾條路、幾片花、幾處景,還有那抹瞧慣了的綠,有什么可看的?” 可他們沒留意,秋日里的花草樹,原是活著的風(fēng)景,每一片葉、每一朵花,都在悄悄訴說著時光的故事。
花是最懂情的。開了又謝,謝了再開,像在重復(fù)一場場溫柔的約定。它們有自己的偏愛,有自己的生長軌跡,有不為人知的執(zhí)著,也有向著陽光的向往。深深淺淺的色澤里,藏著它們的喜怒哀樂:艷紅是熱烈,粉白是羞怯,鵝黃是明媚,哪怕凋零時蜷起的花瓣,也帶著幾分坦然的從容。開一程,謝一段,從不辜負與季節(jié)、與觀者的每一次遇見。
草是最堅韌的。春夏時舒展著濃綠的葉,偶爾綴上星星點點的淺紅或深紫;到了秋日,斑駁的光影落在草葉上,讓這份綠添了幾分深情。園區(qū)的草尤其如此,晨間的露珠、腳下的泥土,還有往來行人的煙火氣。不管風(fēng)雨多刻薄,它總密密實實地鋪在屋檐下、街邊旁,努力地往外探著,把蓬勃的生機送到人的眼底。秋雨過后,草葉像被煉乳洗過般鮮亮,那股子 “再茁壯一分”的急迫,肉眼都能瞧見——葉片悄悄挺得更直,綠意也似又深了一層。
樹是最通透的,像四季輪回里的“吹哨人”。春有新綠抽芽,夏有濃蔭蔽日,秋有彩葉鋪地,冬有疏枝映雪,它總用自己的方式,為每一個季節(jié)鼓掌。于是林間常聞鳥語脆,風(fēng)里總帶草木芬,讓人一踏入這片綠蔭,便懂了“春有百花秋有月,夏有涼風(fēng)冬有雪”的愜意。它如向上不息的智者。霜雪壓枝時不彎腰,風(fēng)雨抽打時不退縮,始終不卑不亢地迎著陽光,枝椏挨著枝椏,把興旺的模樣盡情舒展。
秋的第一縷涼風(fēng)還沒吹透,樹便已開始盤算明年的新葉——從不管今年的夏天長不長、酷暑有多烈,只循著自己的生命節(jié)律,一片一片、不慌不忙地落下繁葉,為冬日的鏖戰(zhàn)攢著力氣。有時是綠中帶黃,有時是紫褐相間,退場時也帶著氣壯山河的氣勢,韜光養(yǎng)晦時又藏著沉靜的力量??此@般生動地變幻,才忽然明白,它哪里是在落葉,分明是在給我們誦一首詩—— 一首關(guān)于“草木流年”的詩。